夜色翻轉,滾沸成一鍋濃稠的黑,冒著無聲的氣泡。

 

我和棉被相擁輾轉在床的懷抱裡,卻始終擰不出一滴睡意來,精神猶如得意忘形的頑童,嬉戲暢遊於我已疲憊不堪的身軀,絲毫無視於我乾澀的雙眸、翻攪的胃和昏脹的腦袋。

闔眼,想到明天必定委靡不振的自己,還有九成會冒出的新痘子,原本就波翻不定的心湖更是暗潮洶湧,煩躁在胸口碎出一片片名為怨怒的浪花。

 

「該死!」

我在心中暗罵,此時於我,精神像一襲厚重的陰影,吞噬了輕柔溫暖的睡眠,我的夜空只留蝕跡斑斑的意識,無能為力的靜觀漫漫長夜撥弄著我瀕臨彈性限度的五感。

心搏一次次衝撞著脆弱的腦門,彷彿在等待這層輕薄的張力失去平衡而崩壞的那一瞬間,隆隆地,那是破滅前的節奏,還要再擂多少下呢?這鼔。

好罷!我的精神,既然你賴著不走,就得幹些有意義的活!

我伸手到書桌上探索,搜出一張未描線的草稿,動筆,卻發現手眼在整日的操使後,早已無法再負荷描線這種細緻的工作,瞳孔已失去對焦功能,淚腺直接棄械投降,執筆的手更是有如中風一般顫抖不止,而跳躍的墨線就這麼毫不留情的踩壞了無辜的草稿。

勉強轉動卡死般的眼珠,夜光的時鐘從視野的一角怯生生地招手,對我擺出歉疚的神情。

 

3:45

 

它輕聲地呢喃著,彷彿怕驚醒了正浸潤於睡夢中的世界。

還能說些什麼?乾燥的口舌早已失去言語的能力,只有呼吸聲沉重的代答,順便將越積越厚的悶氣吐出--無奈排除的速率永遠趕不上製造的步調。

 

低垂的夜幕裡只剩嘆氣和心搏交響共鳴,這兩名孤獨的演奏家,在空蕩蕩的腦中奏出震耳的旋律,綴著試圖換回睡意卻無能為力的呵欠,交織成睡眠的背景,只是這缺了主角的背景,空虛得令人打顫。

 

我的睡意啊,那被過剩的精神趕走的可憐孩子,此刻不知在何處遊蕩,也許瑟縮在某個月光照不到的角落偷偷哭泣,也許被街上流浪的狗兒、或是牆頭上躡足的貓兒給叼了去,也許被目光如炬的路燈給嚇著了,躲在樹叢裡不敢現身,也許……

總之,它該在的地方被不識好歹的傢伙侵占了,它就打包去找另一個空間,那該叫不服輸還是骨氣?它的脾氣就跟我一個樣。

那麼,它現在會不會正隱身在我視野之外的掩蔽物後方,精心盤算著如何奪回這該是屬於它的時段呢?

 

在暗夜中拖著這副半癱的軀體,我是無法翻箱倒櫃的去找尋那身影的,就盼我可愛的睡眠啊,聽見我誠心的呼喊,自己回家來吧!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D.M.Jour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